解军（成都）七月的一天傍晚，我把“豆皮”放在成都街头的一棵槐树
下，穿过马路，到对面的红旗超市买啤酒。回来的时候，槐树下空空如
也——我的“豆皮”不见了。站在夕阳之下，我的内心无比忧伤。
我的“豆皮”是一辆72V的电动车。2013年的三月间，我去大巴山的一个
石油钻井队采访，摔伤了右腿膝盖，一个月了都不见好转，走起路来，
一瘸一拐。
四月的一天中午，朋友朱华突然开着一辆电动车过来，他说：“军哥，
这辆车给你用吧。”我十分意外，因为那段时间，朱华因为胰腺癌在华
西医院作化疗，身体十分虚弱，电动车是他的代步工具。我说啥也不要
。朱华笑着道：“等你腿好了，还我辆新车吧。”等我腿好，已是五月
之末，而朱华因为重病不治，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后来给那辆电动车，取了“豆皮”这个名字。“豆皮”是朱华在野外
钻井队时，我给他取的“歪号”。因为他特别喜欢吃豆皮，我们去赶场
，朱华总爱买豆皮——凉拌豆皮、卤豆皮、红油豆皮……每次都买一大
包。晚上，我们每人泡杯老荫茶，吃豆皮、吹“牛皮”，有时还喝他泡
的枸杞酒，喝到高兴时，朱华会拿出个黄壳本子，念他写的诗：“如水
之夜，钻塔挂满星星，蓝衣人手握月光……”
朱华那时二十三四岁，是钻井队的地质技术员，或许是豆皮吃得多，脑
瓜子特别灵活，那时钻井队取“岩芯”时，岩芯常卡在取芯筒里，要用
铁锤使劲敲，后来朱华发明了一种振动器，只要一靠近取芯筒，里面的
岩芯就像受到惊吓的老鼠一样，稀里哗啦就落下来了。
记忆里，朱华除“豆皮”之外，还买过一辆农用摩托车。那是1993年前
后，还在钻井队的朱华，在经历了两次失恋之后，决定考研。我说：“
这山沟沟里，连个学习资料都没得，别做梦了。”朱华不听，独自去镇
上买了一辆旧摩托，我经常见他骑着那辆“打屁虫”摩托，突突突穿过
狭窄的盘山公路，去山下的县城买书。还认识了城里的一个女老师，并
在朱华考上研究生的那年，和他结了婚。不过，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
多，就因所谓“感情不合”而解体。
朱华走后，我很少再骑“豆皮”。一方面是因为我常去一线采访，没时
间骑它。另一方面，我也不太想骑它，因为一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个
总是把头剃得光光的朱华，想起和他在钻井队、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喝茶
、聊天，一起去海南、西藏的时光。那些日子加起来，有整整20年啊！
人这一生，有多少能相处20年的朋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