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蕾士文人筝自成一家

　　今年刚八十岁的陈蕾士教授又到来香港参加筝独奏会，今番他参与的是上周六的[香港筝乐名家]演奏，一同演出的有苏振波、项斯华、林风等三位筝家。论资排辈，当然以陈蕾士的辈份最高，历练也最深。而论琴风，与时下的风格也迥异。我以为：如果筝艺还有文人筝与职业筝之分的话，那陈教授的筝当然属于文人筝，与职业筝的风格具有很大的——或本质上的不同，在这一范畴上，我以为陈蕾士在今世的筝艺家中，乃是独一无二的，他是唯一一个。

　　陈教授完全是个旧式的传统儒者，他弹筝追求个人意境，却不守绳墨，这就和古琴的传统方法一样。古代文人琴有如王维那首诗：[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既是独抒胸臆，那就无须把听众考虑在内了。

　　陈教授其实也擅古琴，对琴学有研究。所以，他个人所弹的古筝曲有一项与别的不同选择与安排，就是他好以古琴曲目入筝曲。当天晚上他没有弹奏这一种曲目，但他在CD录音上却不少，以最近出版一张雨果的陈蕾士筝曲而言，数一数，便有六首古琴谱，其中有三首他当成为唐宋[词乐谱]处理，称之为[词潜]，有《秋风词》，《醉翁操》与《浪淘沙》，前二者已惯见于古琴曲了。

　　陈先生也是个民族音乐研究者，他弹筝有自己的眼界与美学观，大别之，以他长时期所倡导的来说：第一，他倡导[南派]中的[粤乐筝]；第二，他相信筝艺可以弹奏所有民间小调，却无须墨守筝派；第三，他相信古琴的轻清淡雅静的意境，借古琴的弹法以增强筝的趣味；第四，他对音乐史有很深的研究，他相信若干传统音乐出自古代诗乐或词乐，例如他强调潮调的筝乐若干大曲出自宋代词乐谱（所谓[弦诗乐]）“在他的筝谱中，他又特别分出所谓[词谱]一种，认为那是词调音乐。——放观中港筝艺，有这种眼光与见解的，也唯有陈老生他一家了。

　　以古琴音乐入筝曲，最大的变数是使筝曲从[俗]变成[雅]。中国古筝长期存在与发展在民间。中国古筝长期都是民间说唱的伴奏器乐，很少独立演奏，也没有许多独立的筝曲。筝乐一直都属于民间音乐，却不属于[文人音乐]。相反，古琴一直在文人生活中打转，有太丰富的独奏乐谱，有自成一格的古琴弹奏法，积累下来，非常深邃的中国音乐美学便是在古琴音乐的弹奏中提升出来的。陈蕾士让古琴音乐入筝曲，着眼点当然不是技巧问题，古琴的技巧技法一定不能在筝艺中弹出来，因为这根本和乐器的构造有关。不过，古琴音乐的境界与风格是可以渗入筝曲中去的，而用古琴的音乐感及美学观去弹奏筝曲，那便自然让筝乐从[俗]变成[雅]了。

　　近代筝曲的弹奏根本没有文人筝与职业筝之分。古琴界倒有，而陈教授用[文人琴]的风格去弹奏筝艺，那就自然出现了[文人筝]了。